冰凉的金属触感,带着顾言辞指尖残留的微冷,如同细微的电流,瞬间从谢宣的掌心窜遍四肢百骸。他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,僵立在清晨湿冷的走廊里,左手死死攥着那个去而复返的银灰色保温杯,大脑一片空白。禁止……一次性塑料瓶?所以……就又把保温杯塞回来... 笔趣文选

第15章

冰凉的金属触感,带着顾言辞指尖残留的微冷,如同细微的电流,瞬间从谢宣的掌心窜遍四肢百骸。

他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,僵立在清晨湿冷的走廊里,左手死死攥着那个去而复返的银灰色保温杯,大脑一片空白。

禁止……一次性塑料瓶?

所以……就又把保温杯塞回来了?!

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神逻辑?!

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,让谢宣彻底凌乱。他低头,看着手里这个线条流畅、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金属家伙,又抬头看向顾言辞消失的走廊尽头。教导处耻辱的处分、父亲沉重的背影、昨夜风雨中的绝望……那些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东西,在这匪夷所思的“保温杯归还”操作面前,竟显得有几分……滑稽?

他甩了甩头,试图把脑子里那个清冷又莫名其妙的身影甩出去,嘴角却不受控制地,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、带着点无奈、点困惑、却又莫名……有点甜的弧度。

操。

顾言辞……

真是……笨死了。

“卧槽!宣哥!顾神又给你塞‘定情信物’了?!”赵小胖那咋咋呼呼、充满八卦兴奋的声音像颗炸弹在耳边炸响,瞬间把谢宣从微妙的情绪里炸了出来。

谢宣猛地回神,脸上刚浮起的那点笑意瞬间僵住,随即爆红!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,恶狠狠地瞪向不知何时凑到身边、眼睛贼亮地盯着保温杯的赵小胖:“滚!信物你个头!再瞎说老子揍你!”他手忙脚乱地把保温杯塞进校服外套宽大的口袋里,动作大得像在藏匿赃物。

冰凉的杯身隔着薄薄的布料紧紧贴着腰侧,沉甸甸的,存在感强得惊人。谢宣感觉那块皮肤都快要被烫熟了。

早自习的铃声像救星般响起。谢宣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自己最后一排的角落座位,把脸埋进臂弯里,试图隔绝赵小胖那持续不断、充满探究和“我懂”意味的嘿嘿傻笑,以及周围若有若无飘来的、更加复杂难辨的目光。

处分下来了。

记过,留校察看。

鲜红的印章盖在教导处下发的正式通知单上,像一块丑陋的烙印,被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贴在教室后面的公告栏里。

谢宣没去看。他能感觉到经过公告栏的同学都会短暂驻足,然后目光或同情、或鄙夷、或纯粹看戏地扫向他这个角落。耻辱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,但奇怪的是,口袋里那个冰凉的保温杯,又像一颗小小的、固执的定心丸,沉甸甸地坠在那里,提醒着他昨夜风雨中那点微弱的暖意和顾言辞那笨拙到极致的……“没关系”?

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将脸埋得更深。

上午的课程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。物理老师讲解着复杂的电路图,谢宣强迫自己盯着黑板,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,在处分公告的冰冷红色和口袋保温杯的冰凉金属感之间反复横跳。直到——

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,再次如同变魔术般,悄无声息地从旁边递了过来,精准地滑落在谢宣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。

谢宣的心脏猛地一跳!他做贼似的飞快左右瞟了一眼,才屏住呼吸,颤抖着手,小心翼翼地展开。

依旧是那瘦劲锋利、力透纸背的熟悉字迹。

这一次,不再是公式,也不是“笨鸟”。

只有一行简洁的、带着点命令口吻的坐标:

【旧楼琴房。放学后。】

没有署名。没有理由。

谢宣的指尖瞬间收紧!纸条边缘被捏得发皱。他猛地抬头,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斜前方——那个位置依旧空着。

顾言辞没在教室。

这家伙……又要干什么?!

巨大的紧张感和一种被“盯上”的窘迫感再次攫住了谢宣!昨天琴房门口那场风暴、父亲震怒的脸、女人恶毒的咒骂……瞬间涌入脑海!他下意识地就想把纸条揉成一团扔掉!

然而,目光触及那行熟悉的字迹,指尖感受到纸条上似乎还残留着书写者的一丝微凉……一股莫名的、带着点自虐般的好奇和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,悄然压倒了恐惧。

操!去就去!谁怕谁!

……

放学铃声如同冲锋号。谢宣几乎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教室,目标明确地冲向旧教学楼。他刻意绕开了公告栏,脚步飞快,像是在逃离什么,又像是在奔赴什么。

推开那扇熟悉的、厚重的木门,熟悉的、带着尘埃和陈旧木材味道的空气涌了出来。夕阳的金色光芒穿过高大的玻璃窗,给空旷的教室镀上一层暖融的滤镜。

顾言辞果然在。

他没有坐在钢琴前,而是背对着门口,站在窗边。身姿挺拔得像一棵孤傲的寒松,静静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操场。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,半边身体沐浴在暖阳里,半边隐在墙壁的阴影中。

他手里……依旧没有甜品盒。

谢宣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,随即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……空落落?他清了清嗓子,试图打破这过于安静的空气:“……我来了。”

顾言辞闻声,极其缓慢地转过身。

金色的光线落在他脸上,照亮了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眸。里面没什么明显的情绪,平静无波。他的视线落在谢宣脸上,极其短暂地扫过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,随即冷淡地移开,落在了他鼓鼓囊囊的书包侧袋上——那里塞着那个银灰色的保温杯。

“坐。”他的声音清冽依旧,言简意赅,指了指钢琴凳。

谢宣一脸警惕,但还是依言坐下,姿势依旧僵硬。

顾言辞也走了过来,在他身边坐下。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半个人的距离。那股熟悉的、带着冷冽木质调的淡香再次强势地侵入谢宣的感官。

“拿出来。”顾言辞的目光落在谢宣的书包侧袋上,命令道。

“什么?”谢宣一愣。

“杯子。”顾言辞言简意赅。

谢宣:“…………”

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,带着一种“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鬼”的悲壮,从书包侧袋里掏出那个冰凉的银灰色保温杯,“啪”地一声放在两人之间的琴凳上。

顾辞言辞拿起保温杯,动作流畅地拧开杯盖。一股带着淡淡甜香的热气瞬间飘散出来——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。

谢宣的鼻子不受控制地动了动。这家伙……还给他泡好了?

在谢宣愕然的目光注视下,顾辞言辞极其自然地、将那个打开的、冒着热气的保温杯……重新塞回了谢宣手里!

“喝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。

谢宣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他彻底无语了!看着手里这杯温热的、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蜂蜜柚子茶,再看看顾言辞那张平静无波、仿佛在说“这是圣旨”的脸,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强行投喂的羞恼再次冲上头顶!

“顾言辞!你有完没完?!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“把我叫来就为了让我喝这个?!你他妈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顾辞言辞冷冷地打断他,目光锐利得像冰锥,“嗓子哑了。”

谢宣被他噎得一窒!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。昨天淋雨哭嚎加上一夜没睡好,嗓子确实又干又痛,说话都带着砂砾感。这家伙……听出来了?

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,堵住了他后面的咆哮。他瞪着顾言辞,又低头看看手里那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,甜丝丝的热气熏着他的眼睛,有点发酸。

他咬了咬牙,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悲壮,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!

温热的、带着柚子清香和蜂蜜甜味的液体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,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流,瞬间抚平了那火烧火燎的痛感。

操……还挺好喝。

谢宣砸吧砸吧嘴,没再说话,只是捧着杯子,小口小口地喝着。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,暖意似乎也蔓延到了心口,驱散了些许处分带来的阴霾。

顾辞言辞似乎对他的“顺从”很满意(?)。他不再看谢宣,而是极其自然地拿起了谢宣摊在琴凳上的物理练习册——正是昨天被雨水泡得卷了边、字迹晕染的那本。

他修长的手指翻动着湿软发皱的书页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似乎对这本“饱经风霜”的练习册颇为嫌弃。但他没说什么,只是拿起一支笔,笔尖精准地落在了一道被晕染得有些模糊的电路分析题上。

“这里。”他的声音响起,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清冽调子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等效电阻算错了。”

谢宣捧着杯子的手一顿,茫然地凑过去看。

顾辞言辞的笔尖在晕染的图旁边,极其简洁地画了一个清晰的小电路图,标注了几个关键参数。然后,他极其自然地将笔塞进了谢宣空着的那只手里。

“重算。”命令的口吻。

谢宣:“…………”

他看着手里被强行塞进来的笔,再看看顾言辞那双平静无波、仿佛在说“看什么看,算题”的眼睛,一股混杂着憋屈、无奈和一丝……被强行按头学习的荒谬感涌上心头。

这家伙……是把他当成什么需要严格管教的笨蛋学生了吗?!

他愤愤地抓起笔,瞪着那道题,试图找回一点尊严。然而,那该死的等效电阻计算确实卡了他一上午!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
顾辞言辞似乎早就料到了。他极其轻微地侧过身,肩膀几乎要碰到谢宣的手臂。那股冷冽的木质淡香更加清晰地萦绕在鼻尖。

他没有直接讲解,只是伸出那根骨节分明的食指,极其短暂地、轻轻地,在谢宣草稿纸上某个被他忽略的关键节点上——点了一下。

指尖微凉,动作快得像蜻蜓点水。

谢宣的目光顺着那指尖的指引,落在那一点上!电光火石间,刚才还像一团乱麻的电路图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理顺了关键!

“哦!并联!这里要看成并联!”谢宣几乎是脱口而出,眼睛瞬间亮了!

他抓起笔,刷刷刷地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,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!刚才的憋屈和羞恼瞬间被解题的兴奋感取代。

顾辞言辞安静地坐在一旁,微微垂着眼睑,看着谢宣因为专注解题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发亮的眼睛。窗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冷白的侧脸上,柔和了那过于锋利的线条。紧抿的薄唇,似乎…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?

谢宣终于解出那道题,兴奋地抬起头:“算出来了!是12欧姆!”他下意识地看向顾言辞,眼神亮晶晶的,带着点求证的意味。

顾辞言辞的目光从草稿纸上移开,落在谢宣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上。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。

“嗯。”一个淡淡的单音节。

随即,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,从谢宣手里……拿回了那支笔。

动作流畅得像在回收一件属于自己的工具。

谢宣看着自己空空的手,再看看顾言辞手里那支笔,刚升起的解题成就感瞬间被一种“工具人用完即弃”的憋屈感取代!

操!这混蛋!

他愤愤地瞪了顾言辞一眼,抓起自己的保温杯,报复性地猛灌了一大口蜂蜜柚子茶!温热的甜意滑下,稍微抚平了那点不爽。

顾辞言辞对他的瞪视毫不在意。他合上那本湿软的练习册,动作带着一种嫌弃的优雅。然后,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背对着谢宣,重新看向窗外。

夕阳的金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。

“处分……”一个清冽、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,打破了沉默。顾辞言辞没有回头,声音平稳无波,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……会消掉。”

谢宣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顿!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!

处分……会消掉?

他……他是在承诺?还是只是陈述?

巨大的惊喜和一种不真实感瞬间攫住了谢宣!他看着顾言辞在夕阳下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,喉咙发紧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他声音干涩。

顾辞言辞没有回答。他只是微微侧过头,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。他的目光,极其短暂地、仿佛不经意地扫过谢宣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,随即又冷淡地移开。

“琴,”他再次开口,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……不是你砸的。”

谢宣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!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理解的暖流汹涌而至!他猛地站起身:“你知道?!那你为什么不……”

“不重要。”顾辞言辞冷冷地打断他,终于转回身。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眸平静地看着谢宣,里面没有任何波澜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结果一样。”

结果一样?

什么叫结果一样?!

谢宣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得差点跳起来!他为了那个莫须有的罪名挨了处分,父亲赔上了血汗钱,担惊受怕了一整夜!在他这里就一句“结果一样”?!

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!他一步冲到顾言辞面前,仰着头,眼睛因为激动而烧得通红,像只被彻底惹毛的小豹子:“顾言辞!你他妈少在这里装深沉!什么叫结果一样?!老子背了黑锅!我爸赔了钱!差点被退学!在你这里就他妈一句轻飘飘的不重要?!”

他吼得很大声,声音在空旷的琴房里回荡,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。

顾辞言辞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,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委屈和不甘。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,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……波动?像是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,激起了细微的涟漪。

他紧抿的薄唇翕动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。但最终,他只是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……偏了一下头。

这个细微的动作,让他的左耳廓更多地暴露在谢宣的视线里。夕阳暖金色的光芒下,那片小巧圆润的耳垂,此刻正清晰地晕染着一层极其不自然的、熟透般的绯红!如同雪地里骤然盛开的红梅,灼热得惊心动魄!

那抹绯红迅速蔓延至整个耳廓,在冷白的皮肤上异常扎眼!

谢宣的咆哮戛然而止!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,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卡在了喉咙里。他呆呆地看着顾言辞那片惊心动魄的绯红耳尖,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和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似乎翻涌着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眼眸……

一个模糊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:这家伙……是不是其实……也在意?只是……不会表达?或者……不能表达?

这个念头让谢宣的心跳骤然失序!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奇异的悸动交织在一起。

顾辞言辞似乎被他看得极其不自在。他猛地别开脸,动作带着明显的僵硬和一丝……狼狈?那绯红的耳尖在谢宣的逼视下,颜色似乎更深了几分。

他不再看谢宣,转身迈开脚步,径直朝着琴房门口走去。步履依旧从容,背影依旧挺拔,但那微微加快的脚步和紧握成拳、指节发白的手,却无声地泄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。

“喂!”谢宣下意识地喊了一声。

顾辞言辞的脚步顿在门口,却没有回头。

谢宣看着他那清瘦挺拔却带着一丝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,再看看琴凳上那个喝了一半的蜂蜜柚子茶保温杯,一股混杂着憋屈、困惑、还有一丝……莫名兴奋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
这家伙……耳尖红透了!

是被他吼的?还是……别的?

他几步冲过去,一把抓起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杯,冲着顾言辞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背影,带着点咬牙切齿、却又掩不住一丝上扬尾音的调子,大声吼道:

“顾言辞!你才是笨鸟!物理好有什么了不起?!有本事别跑啊!”

吼声在空旷的琴房里回荡。

门外,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踉跄了一下。

随即,脚步更快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。

谢宣抱着那个温热的保温杯,站在空荡荡的琴房里,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身上。

许久。

他低下头,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,嘴角不受控制地,大大地向上咧开。

操。

笨鸟。

跑得还挺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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